来自山东潍坊的18岁“男孩”可橙,是媒体报道过的全国信息学奥赛获奖选手,却在北方寒冷的年11月末,被父母送进戒网瘾机构。他们想要扭转她的性别——她认为自己是女孩,而父母坚信养了十八年的孩子一定是儿子。
一场营救可橙的行动在线上和线下展开,可橙的跨性别朋友、北京同志中心团队、曾举报豫章书院的温柔团队、OIer(信息学奥赛选手)救援团队等,一起加入。虽然已经确定可橙所处的位置,因为警方不立案、父母拒绝接她出来,轰轰烈烈的营救行动以失败告终,朋友们已经20天没有她的任何消息。
然然是参与救援可橙的朋友,瓜子脸、眉眼秀气,留着黑色的直长发,穿白色呢子外套,她和朋友山前特意从江苏赶到山东。然然也是跨性别女生,她也曾经被强制“矫正”,被家暴,因此辍学、抑郁、自残……经历过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。她加入全国跨性别者热线,也建起当地群组,帮助更多向她求救的跨性别者,毕竟大家都有相似经历,只能抱团取暖。
可橙最初群里求救图
虽然年7月,联合国专家曾在人权理事会上呼吁各国“共同努力,在全球范围内禁止矫正治疗”,但北京同志中心的志愿者花弦接触过的几乎所有跨性别者,都有过程度不一被送去矫正的经历。而年发布的《中国跨性别群体生存现况调查》显示,中国跨性别者在社会生活的许多方面都承受着巨大压力和社会歧视,在两千余名调查对象中,73.2%存在焦虑,46.2%的人因为自己是跨性别者而有过自杀想法。
“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某处不同于众,就要被强制矫正,那么大家都可能是可橙,因为你身上总有小众的点;如果只是因为我们是家长的孩子,就必须要听话顺从,那么大家都可能是可橙,因为你总有意见不一的地方。”在这场目前看来可能无疾而终的救援行动之后,然然写下这些话。“如果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血亲,就默认其有无限权力,那么,大家都可能是可橙,因为你总有无力逃脱的时候。”
高效的行动,“失败”的营救
“请大家注意,我被三个自称警方的人带走了。”年11月29日中午,然然、山前在QQ群里突然收到朋友可橙的信息,她们立刻警觉起来。三个闺蜜都是跨性别者,十八岁的可橙正在经历男生转女生的过程,因为这个事情最近和家里闹得矛盾很激烈。
可橙发来消息说,自己从山东潍坊的家里被带走,理由是她“卷入诈骗”。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,只能看着车窗外的地标建筑,一路上不断跟朋友们汇报信息:下午3:55,抵达济南;下午4:10,到了山东妇幼保健院附近;下午4:44,在济南的某个立交桥附近,这是可橙最后一次发出QQ消息。
她们因共同热爱计算机编程而在网上认识。可橙被带走、不知人在何处后,山前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,在29日下午4:47时选择报警。
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失去人身自由,可橙在此前的年11月18日,手书一份“代为报案委托书”,亲手交给山前,委托她在“24小时没有与外界发生联系,怀疑存在自杀风险且遭受家庭暴力”时,代为办理报案事宜。
报案后大约十分钟,潍坊的警察电话回复山前,已经联系上了可橙的父母,说可橙已经去上学了,她的父母是不会害他们的亲生儿子的。
当天下午5点多,同在山东的花弦也加入到可橙的救援行动中。她和可橙是网友,也是跨性别女生,在北京同志中心做志愿者,后来负责线下寻找可橙。
“帮助可橙的有三拨人,跨性别的朋友们、曝光过豫章书院的温柔团队,还有她参加中学生信息学竞赛认识的朋友。”然然介绍说。
然然在晚上6点多联系上可橙妈妈,几乎是哭着问,知不知道可橙被人带去哪里了。可橙妈妈在电话里承认,可橙是被送去了矫正机构学习。
“尊重她”,然然劝可橙妈妈,但双方聊得很不愉快。可橙妈妈发来一张照片,试图证实可橙在新的“学校”里过得不错:留平头的她戴着黑框眼镜,坐在一张白色小方桌前吃饭,铁饭盘和碟子里有鱼肉,旁边站着一个穿迷彩服的男教官,房间后面站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生,窗户顶上安装着监控摄像头。
可橙妈妈发给志愿者的照片
照片里的教官、摄像头和小窗户,让然然确信,可橙是被送到类似豫章书院那样的戒网瘾机构。然然此前援助过很多跨性别者,他们有过被父母强行送去矫正的经历,进去之后就是被虐待,遭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,出来之后痛恨父母。
朋友们都担心可橙的处境。他们一边线上组建营救可橙的小组,不断在社交媒体上发声,多方寻求网友、律师、媒体的帮助,另一边也通过收集整理来的信息,去实地寻找可橙的踪迹。
11月29日晚上,大家确定了几个疑似的地点,30日,花弦和两位志愿者一起实医院、宏开学校的旧址,以及一些地图上没有标出来的小机构。她们走进病房,对比内部环境和可橙妈妈发来的照片,一个点看完马上去下一个。
12月2日,志愿者通过宏开学校负责人去潍坊接人的朋友圈信息,以及线下调查反被跟踪的情况,基本确认可橙是被送到宏开学校的新址——位于济南市长清区大崮山村的宏开教育机构。
花弦向当地派出所报警,和警察一起来到宏开学校新址。该机构负责人承认有可橙这个学员,但说可橙已经被父母带走。警察当场电话联系可橙父亲,说法又与之矛盾,他说儿子不在身边,也无法接电话。
花弦提出看看宏开学校和可橙父母签订的协议,被拒绝;她希望能去宿舍看一下,确认可橙在不在这里,警察和学校负责人也不同意。而花弦再给可橙爸爸打电话,他不再接听。
“去求助警察,这是唯一的正当手段,但是警方也是踢皮球,我们不可能硬闯,合法手段已经全部用尽了。”花弦说这些话时声音温柔而克制。
在与警方的沟通过程中,然然、山前、花弦都感觉到碰了壁。作为当事人的可橙明明已经18岁,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,但公安举报热线却回复,可橙的父母是其监护人,父母将其送去心理矫治合理。民警则称,当事人很安全,且这件事“是家庭内部事务”,“无法介入”,“父母不会害他的”。
这场高效的营救活动,动用了社交媒体呼吁、程序员算法、律师咨询、志愿者探访等,很快确认了可橙所在之处。但最后面对一堵水泥高墙,可橙明明在里面,却见不到,救不出来。
他们卡住了:一方面,报警无用,可橙的朋友、志愿者们无法以正规合法的方式进入宏开学校,将可橙接出来;另一方面,可橙的父母不听劝说,坚持让可橙留在宏开学校里接受“矫治”。
“非常抱歉地通知所有人,此案到头了,我们救不出可橙,对不起!法律角度上来说,现在除了等可橙自己出来,我们什么也做不了……”12月4日早上7:16,失眠一整夜的然然发出这段话。
想做女孩的双性人,父母一直叫她儿子
可橙擅长计算机,是OI圈(信息技术圈)里小有名气的选手。在江苏读大学的山前也热爱编程,在网上和可橙认识,两人很快成为无话不说的闺蜜。
山前说,整件事的讽刺之处在于,可橙是一名优秀的信息学竞赛选手、程序员,拿过多个重磅奖项,还被官媒报道过,却被送去“矫治”强制戒网瘾。
可橙参加竞赛,获奖的信息可见媒体报道:年潍坊市电视台报道称,他参加亚洲机器人锦标赛,拿下全能挑战赛项目冠军;年参加全国青少年信息学联赛,获一等奖;年,代表学校参加潍坊市青少年机器人大赛;年,第十七届全国中小学信息技术创新与实践大赛在潍坊举行,可橙获得全国二等奖。
除了计算机,可橙平时最